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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缘微小说征文38-2】莫贵​||铁城(重庆)

更新时间:2023-09-18 21:29:21 来源: 作者: 浏览148次 文字大小:
莫贵
文/铁城
“魔鬼”死啦!
“魔鬼”死啦!
……
不到两个时辰,“魔鬼”死了这个消息,就传遍了整个莫家沟。
位于莫家沟东头的莫家大塆,还“呯呯…呯呯”地响起了一阵紧似一阵的鞭炮声。
这鞭炮声,不是给“魔鬼”送行,而是对“魔鬼”之死表示庆贺!表示欢欣鼓舞!
“魔鬼”不是魔鬼,真实姓名叫莫贵,一个地地道道、土生土长的莫家沟人。
莫贵他老爸老妈,在为他取名字时,本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成长为一个受人尊重、被人爱戴的高贵之人。
哪曾想,莫贵长大成人后,除新中国建立之初在武陵山剿匪立过功,当了十多年大队民兵连长“辉煌”过一段时间后,便像用久了的电灯泡一样一一熄了。
莫贵,骨子里就是一个装了一肚子坏水,整了这个整那个,害了这家害那家的“烂心子”。
因此,莫家沟一带的老少人们都众口一词,当面或是背地里称莫贵叫“魔鬼”。也从来没有哪个去顾及莫贵他本人的真实感受。
“你们没看到,当我们打开莫贵的家门,那杂乱无章、满是灰尘的室内,唯能让人睁得开眼睛的那张床上,莫贵像一条狗那样蜷缩成一团,真是惨不忍睹!惨不忍睹哇!”莫家院子左侧邻居,也是莫家沟鼎鼎有名的女能人一一罗老太婆如是说。
原来,莫贵左邻右舍的人们,已有好几天都没看到孤身一人、整张脸仅剩一张皮、几乎贴着地面走路的莫贵的身影。
那天一大早,在罗老太婆的提议下,四五个疑窦顿生的邻居,齐心协力地砸开莫贵家房门,看到莫贵在床上蜷缩成一团,早没了气息。
“要不是大冷天,恐怕莫贵尸体腐败那恶臭味,早就弥漫了整个莫家大塆!”住在莫贵家前面的胡大嫂一边捂住口鼻,一边眨巴着双眼说。
“那现在啷个办?莫贵的三亲六戚又无人与他来往,难道就让他烂在屋里?”平常从不多言多语的牛儿媳妇,一脸无奈地问道。
在场的人们一个个六神无主、束手无策地张望着年逾花甲的罗老太婆。
“啷个办?总不能凉办噻!无论莫贵先前怎么坏?无论我们大家怎么恨他、诅咒他,现在他终归是死了。”罗老太婆接着又说:“死者为大,这是我们祖先早已说过的一句话!”
稍事停顿后,成竹在胸的罗老太婆又说:“我看这样,我们莫家大塆凡是有人在家的,本着有钱出钱、有物出物、有力出力的原则,打打伙伙、依风依俗地将莫贵送上山,还是让他入土为安吧。”
接下来,罗老太婆就摆出当年任大队妇女主任和生产队长时的架势,张三、李四、王二麻子地点兵点将起来。
当着大家伙的面,罗老太婆从内衣口袋里摸出一沓厚厚的,约有两百元的现金,交给身强体壮的莫志强说:“志强,你上街去给莫贵买一口松木棺材,也顺便买上一些香烛纸钱。要办,我们还是要给那死鬼办得像模像样些,免得他个龟儿又爬起来做过恶事情!”说得在场的人们哄堂大笑了好一阵子。
接下来,莫家大塆的人们捐的捐钱、捐的捐物,有米的捐米、有菜的捐菜,把个“魔鬼”的丧事办得有头有序、热热闹闹。
在四十多年前,一个无儿无女,又无三亲六戚且被人们恨之入骨的“魔鬼”式孤募老人,离世后能够享受如此“厚礼”,真可说是前所未有、闻所未闻。
提起莫贵这人,莫家沟的人们没有哪个不会怒不可遏、含血喷天。直白点说,莫贵就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恶之处”的代表性人物。
20世纪的1961年,也是“三年自然灾害”时期最要命的一年,地处武陵大山一带的农村,各家各户的所有铁器,几乎都响应号召无偿捐献给了“大办钢铁”,绝大多数家里没有一件能够煮饭的工具,更没有一颗能够煮食的粮米。
由于那个特定的时代,很是适宜左拐子一一莫贵之流的肆意滋生繁衍。
那时,莫贵刚当上大队民兵连长,成天带着几个基干民兵,四处查寻在家生火煮饭的人家,查处“偷拿”和捡拾谷穗、麦穗和苞谷的社员。
在莫贵眼里,莫家沟大队的天是他的,地也是他的,莫家沟大队的所有的所有都是他的。
那些年,莫贵和他手下的民兵们,会将在收完粮食的田地里捡拾谷穗、麦穗和苞谷的人们追出几面坡、几道坎,直至将捡拾粮食的人抓住一顿暴打后,才十分凶狠地收走捡拾的各类粮食。
大伙食团时期,莫贵带领着民兵不分昼夜地四处巡逻,一旦发现谁家在生火煮饭,就会偷偷摸摸地冲进屋内,不分青红皂白地将煮熟的饭菜狠心倒掉,将锅碗瓢盆悉数砸烂。
可以说,当年莫家沟一带的大人吓唬小孩,没有哪个不是说:“你龟儿再闹?再闹我就去把莫贵喊来!”为此,不少小孩从睡梦中惊醒,都会不顾一切地钻进被窝或父母的怀怉,惊乍乍地呼叫道:“不要魔鬼进来!不要魔鬼进来!……”
据莫家沟一些知情人说,莫贵在狂砸村民锅碗瓢盆时,还疑似背有两条人命!难怪莫家沟大队那些上了点年纪的人,都说“魔鬼”心狠手辣,整人害人不手软,杀人不用刀、不见血!
胡大嫂那大儿子胡克清,经常将他已故父亲的一句话挂在嘴边:交友不要交喝酒越喝脸越青的人,更不能交走路不抬头,不顾身前身后的人!
个头不高,精明能干的胡克清说:“喝酒越喝脸色越青的人,心狠手辣;走路不抬头的人,心眼最坏,成天都在算计这算计那。我们塆的莫贵,就是彻头彻尾的那一路货色。”
说来也怪,不知是被莫家沟人们诅咒多了,还是上天有眼,莫贵40岁那年,害了一场大病痊愈后,整个腰杆就直不起来了。之后就一年更比一年严重,直到48岁过,莫贵走路时,他那整张脸几乎紧贴着地面,其状真是惨不忍睹。
看到莫贵那副既让受害者幸灾乐祸,又让陌生人无比痛心的可怜之相,知根知底的莫家沟人,都说莫贵是“一把好牌打成烂牌”的楷模和标杆,咎由自取!
没想到两年之后,莫贵便悄无声息地一命呜呼了……
莫贵出殡那天,整个武陵山区薄雾轻罩、寒风瑟瑟,送葬的人们一个个蜷缩着身躯。
在罗老太婆的亲自指挥下,不到三个时辰,莫贵之墓便添上了最后一筐泥土。
当负责燃点香烛纸钱的胡家老二胡克俊,“呼”地一声点燃早已堆码好的纸钱时,那“呼…呼……”上窜的火苗,一下勾起了罗老太婆人生之痛的回忆。
那是20世纪60年代第二个青黄不接时的一天晚上,饿得肚皮紧贴着脊背的一大家子围住一团,饥肠辘辘、可怜巴巴地渴盼着鼎锅里的稀饭尽快煮熟。
豆大的煤油灯,忽闪忽闪地发着微光,给黑漆漆的夜晚带来恍幽恍幽的希望。
当罗家老少眼看着鼎锅里冒出股股热气,不须多时,便能将照得起人影的稀饭,喝下肚里救续性命的紧张时刻,突然听到“哐”的一声巨响,莫贵带着四五个膀大腰圆的基干民兵冲进门来,齐刷刷地站到了罗老太婆的家人跟前。
大人们还未回过神来,不懂事的罗四、罗五和罗六三姊妹,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呼…呼呼……”地跑进里屋,钻到了床铺底下。
此时的莫贵阴沉着脸,杀气腾腾地对着罗老太婆吼道:“你个婆娘胆子真大,竟敢偷偷摸摸地在家里生火煮饭!说,粮食在哪里偷来的?”
没待罗老太婆答话,莫贵又下令民兵将鼎锅端走。
眼看着即将下肚续命的稀饭就要被别人抢走,逼急了的罗老太婆,奋不顾身地向端起鼎锅的民兵冲了过去。
谁知莫贵用有力的左臂一挡,猛地一下将民兵双手端着的鼎锅拐到了地上,一屋的人们听到“呯”地一声闷响,稀饭便泼洒了一地。急得罗老太婆的家人们抱住一团,声嘶力竭地号啕大哭起来。
在漆黑宁静的夜晚,罗老太婆一家的悲哭声,穿过飘摇欲坠的瓦房,震惊了莫家大塆,震动了矗立在莫家沟两旁的大山。
然而,心狠手辣的莫贵却全然不顾,又令其手下民兵将鼎锅砸烂,将砌灶的石块,一块一块地扔到了屋外。
那天晚上,罗老太婆家里的老少八口人,好不容易在胆战心惊和饥寒交迫中熬到了天亮。
第二天午时十分,实在熬不过去的罗老太婆的公公和罗老太婆的幺儿子,便相继含恨离开了人世,成为罗老太婆家人一生一世永远的痛……
一阵“呯呯…呯呯……”的鞭炮声,将罗老太婆从悲痛中惊醒。
送葬的人们,只见满含悲泪的罗老太婆,不紧不慢地点燃一炷香和一摞纸钱,念念有词、掷地有声地说:“死鬼莫贵听着,我们莫家大塆的乡邻们,今天能够集体为你送葬,为的是不辱祖训,让你入土为安;为的是让你将所有的凶、所有的恶以及所有的病痛带到九泉之下,让人世间从今往后,再也没有凶、没有恶,也没有病痛!”
听到这里,莫家大塆的男女老少,一个个泪如泉涌、双手合十地仰望着苍天,许久、许久……
(本文系水缘文学(ID:sywxwk)原创首发,作者:铁城


作者简介




作者简介:余德成,笔名铁城。中国西部散文学会、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重庆市秘书学会副会长,曾任《办公室工作》杂志总编辑。先后岀版《我和我的老乡们》、《探索之痕》、《笔尖下的传奇》和《故土留痕》等专著四部。有诗歌、散文和小说发表于《西部散文选刊》、《作家新视野》、《贵州民族报》、《重庆科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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