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会局长
文｜郇志奎
范局长是X县一个大局的副局长。按照体制内的正规称谓，应该叫他范副局长，公函文件外，平日里大家都会省略那个“副”字，直呼范局长。论年龄和资历，他都是局里的排头老大，脾气好，性格和善，对谁都一副笑脸，局里上下都尊重他。范局长分管综治维稳信访安全对外宣传以及老干妇女计划生育等工作，兼工会主席，主要应付各种会议。工作琐碎，平日里忙得不可开交。职工家里过红白喜事，他都当总管，倒下身子帮忙，全盘负责到底。因此，去掉那个拗口的“副”字也是民心所向，算不得语言贿赂。
在圈子里，尤其在实力派领导之间，范局长被戏称为“开会局长”或“饭局长”，这自然有揶揄的意思，夹杂着些许的腹诽与不屑。范局长开了一辈子会是真的，吃了一辈子会议饭也是真的。省市县的学习培训参观、本局和下属单位的考察考核指导评估，还有乡镇及县直机关单位之间的平衡协调等等。特别是年初和年终，办公室几乎每天都能接到会议通知。至关重要的会要求一把手参加，但绝大部分会议，只要单位去个人，占个席位，凑个人数就行。大掌柜常常会在电话记录本上批示：请范局长按时参会。或者直接打电话：“老范啊，ｘｘ会议，其他人都走不开，还得您辛苦一趟哦。”范局长毕恭毕敬的连说三个好，欣然从命。如此这般，范局长的半辈子就坐在会议室里了。转眼几十年过去了，范局长陪伴过的四任局长都升迁了，一起搭班子的其他副局长都转为正职，逐渐老去的他依然是参加各种会议的副局长。前任领导对老范的一致评价是厚道可靠没有野心。老范自己也觉得当个副职挺好，反正职级并行后享受了待遇，一分钱都不会少。参加上级的会议，范局长坐在台下，认真听讲，认真做笔记。参加行业内的会议，范局长一般都坐在主席台上，面前的桌子上放着桌签，写着他的名字。还放着各种材料以及他随身携带的喝水杯。他可以连续三个小时纹丝不动坐着，腿不抖身不摇，表情庄重，俨然一尊佛。有青年人问他：“尿憋了咋办？”他说：“忍着！”“屁憋了呢？身上痒痒了呢？”“都忍着。没有这点定力，你娃娃还想当领导！坐功也是领导的基本功啊。”也是，台下有多少双眼睛盯着，领导们咋能随意呢。范局长开会不爱讲话。即使主持人邀请作指示，他都谦和地说没啥讲的，前面各位领导们讲得很全面，我不再啰嗦了。会议上发的纪念品，诸如床单被套购物券等等他会照单全收。遇到考核，下属单位送的土特产也如数笑纳。这在前几年也不算啥问题，大家都那样做。不争权，得点实惠，范局长心里很舒畅。各种会议都管饭。会议上的饭是比较丰盛的，这多年来，范局长在会议上吃遍了美味佳肴。人能吃的，还有什么没吃过呢？仔细想想还真没有了。别人招待他、他招待别人，几乎每天都吃在馆子里。还有好酒，吃饭必喝。人敬他他敬人猜拳行令手艺好肚囊好，喝了的酒有半汽车了吧。“当官不当官，混个肚儿圆”，是他的口头禅。酒足饭饱后，他经常打圈按摩着隆起的肚子，感觉很是受用。等到中央八项规定出台的哪一年，范局长已经临近退休，他的肚子圆挺得像临产孕妇，体检单子上全是上上下下的箭头儿，没有合格的指标。酒精肝，冠心病，胆结石，前列腺肥大，全身几乎没有完好的零件儿。其实早几年就发现了四高症状，但是职场里身不由己，应酬天天有，不吃不喝对不住人。如今一切都晚了，当医生的同学说：“你这些病都与生活习惯有关。吃得太好又坐着不动，脾虚湿重，代谢不畅，血液都成油汤了。”他懊恼的说：“如今才知道，酒肉饭菜是国家的，命是自己的。好规定咋不早点出台来呢！”范局长退休当年的冬天突发脑溢血，抢救无效而亡，享年61岁。英年早逝，可惜了。 作者简介：郇志奎，甘肃徽县人。男，大专文化，小学高级教师，从事中小学教育三十年，爱好摄影与写作，陇南市摄影家协会会员，有作品散见于报刊和网络平台。现就职于徽县档案馆。
（本文系官场微小说（ID：gc-wxs）原创首发，作者：郇志奎）
